[风远]有风自远方穿林渡海而来

林风×章远


有私设

初恋组真好,谁搞谁知道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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教导处没有开空调,窗户大开着,暗红的印花窗帘扬了扬,很快又萎靡不振地落下去,仿佛是为了证明此刻——一个夏日的下午两点——的确是有一些闷热的风从窗外透进来似的。角落里那台发黄的美的空调估计是坏了,立在角落里做一个聊胜于无的装饰品。头顶那台风扇可能许多年没有用过,转起来的时候落下许多灰来,不知是谁十分应景地打了一个十分响亮的喷嚏,甚至可以听见回音。而教导处又实在很安静,这个喷嚏就变得更加突兀,犹如一个喜剧电影里生硬的无厘头笑料。

  

并没有人笑。连风扇吱呀转动的声音和窗子外头的蝉鸣都很清晰,远处操场上的人声活泼热闹地遥遥透过来,间或有一缕哨声。

 


章远站得很直,除了双手交握在身前之外几乎像在站军姿,在一群弯腰驼背的半大小子中间格格不入,像棵小白杨立在满是危房的哨所旁。他身姿笔直,眼睛却打量着办公桌后头的一副字。他从前没来过教导处,在他的想象中教导处理应是严肃的,板正的。然而现在看来更像是他姥爷的书房。书柜和办公桌一概是老式的,书柜里满满当当塞着课本和文件夹,初次之外就是几本词典和花花绿绿的小说若干。他认出了两本推理小说,另外几本格外粉嫩的他没认出来,优等生也有知识盲区。

 

办公桌后头的墙上挂了副字,龙飞凤舞,依稀能辨认出“桃李不言”四个字。他还想再努力辨认一下落款和盖章,门开了。

 

教导主任一进来,东倒西歪的学生都直起背来,至少变得不那么像危房。不过显然教导主任并没有兴趣评鉴他们站得直不直。他径直走到办公桌后推开椅子坐下,端起茶缸子喝了口水,清了清嗓子。又从抽屉里拿出眼镜布擦了擦眼镜,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。

 


 

“说说吧,怎么回事。”

 


 

没人说话。办公桌前头的学生满满当当挤了一办公室,几乎站不下,最角落里的已经是贴着空调站着。无一例外,全是男生,脸上都多多少少挂着彩。

 

左边一拨,右边一拨,左边的校服是蓝白的运动装,右边的校服是衬衫西裤。挤得快站不下了两拨人也不愿意挨着,生是挤出条壁垒森严的三八线来。

 

教导主任看了左边一眼,又看了右边一眼。

 

“没人说话是吧。”他背着手,从左边踱到右边,目光审视一般从一群挂彩的毛头小子脸上扫过。


他停下了脚步。


“你,校徽呢。”


章远低头一看,左胸前该别校徽的位置空空如也。

他压根想不起来自己的校徽是什么时候掉的,或许今天,又或许更久之前,只有硬着头皮回答:“打球的时候掉了。”


“回去给我别上。”教导主任说完,又看了他一眼。

“我认得你,章远。上学期的奖学金还是我给你发的。”他背着手,眯着眼睛,“那就你说说,这是怎么回事。” 



章远沉默了一会:

 

“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
 


“不知道?”教导主任扯着嘴角笑了笑,“不知道你怎么在这儿?”

 


章远没再说话。他确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儿。不过这话说出来实在有点像抬杠,于是他干脆不说话。

 


 


 

 

三中和附中离得极近。几度传出风声来要合并,然而或许是因为一些历史遗留问题,始终没有合并成功,仍然是两所学校。


因为离得近,教学水平也差不多,两所学校总是被拿来比较。外人一视同仁,甚至分不太清楚两所学校的差别。两所学校则彼此瞧不起,很有点势同水火的意思。在三中学生面前提起附中,往往得到一声冷哼,在附中学生面前提起三中,则通常得到一声嗤笑。

  

三中的校服不分男女,一概是蓝白的运动装。附中则是男生衬衫西裤,女生衬衫短裙,定价昂贵,做工却不见得。并由此荣获三中同学赐名“艾院附中”——艾利斯顿商学院附属中学。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想出来的,十分阴损,可谓杀人不见血。

 


 


两所学校的大门一个在最东头,一个在最西头。篮球场却连在一处,中间只隔了一道铁丝网。上体育课打篮球的时候,两所学校的学生就隔着铁丝网遥遥相望。

 

这天午休的时候附中的几个男生过来打球。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过来的,章远想,总不能是从铁丝网里钻过来的吧。还是从围墙那头翻过来的?章远抱着球看了一眼围墙上的玻璃渣,心想,要真是这样,那他们也真够能耐的。

 


 

两个学校的男生在一块儿打球,起先还没什么。没一会儿篮球场外头围着的学生就多起来,多半是女生,三三两两成对在篮球场外头看着。附中的女生也有不少隔着铁丝网看着,短裙长腿,一派好风光。

  

围观的女生一多,三中和附中的友谊赛也变了味了。十七八岁的男生多得是无处发泄的荷尔蒙,不让他们在异性面前显摆能把他们憋死。场上的火药味渐渐地浓起来。时不时就有磕磕碰碰。三中领头的男生叫何文文,长得并不如何文,一米九三,五官粗犷,远看与赤木刚宪颇有几分神似,带球的时候一个没留神,同附中一个瘦瘦小小的男生撞了一个满怀。他并不是故意,要真说起来,还是附中的男生先撞的他。撞完了,何文文半点事儿没有,矮个子男生反而倒在地上起不来。这下可好,附中的男生一下就炸了。

 

“你们三中这球打得也太脏了吧,打不过就撞人?”

 

何文文也没有好声气:“说这话逗谁呢?睁开眼睛看看谁撞的谁,怎么,在这儿给我碰瓷呢?”

 


剩下的人球也不打了,扔下篮球走过来两方对峙。灌篮高手眨眨眼成了热血高校。也不知是谁伸出手搡了对面一把,这可算点了爆竹了。好好一场友谊赛转眼成了群架。

 


  

章远原先在一旁拉架,也不知是附中哪个打急眼的扬手给了他一拳,章远一时不防,面门上挨了一拳,倒地上了。他眼冒金星,模模糊糊看见一个穿衬衫的给了那男生一拳,也把那人揍地上了。

 

章远心想,这怎么还带起内讧的?还没等他想明白,三中几个人高马大的体育老师来了,甭管是三中的还是附中的,有一个算一个,全提溜到了教导处。

 

一群血气方刚的男生,刚打完篮球和群架,连医务室都没去就被提溜到教导处站了半个小时。个个累得东倒西歪。章远毫不怀疑要是教导主任不来,他们还能出溜到地上去。

 


他受的伤算是最不明显的了。只有颧骨上隐隐透着红,还有摔倒时没留神擦伤了手心。天气太热,手心出了汗,有如伤口上撒盐,滋味并不好受。不过想起身旁的几个青眼圈,他心里还算是有些安慰。

 

 


 三中的几个男生都死犟着不肯开口。教导主任也不着急,踱着步走到另一边,点了点其中一个男生。

 

“你叫什么名字。”

 


章远朝那边瞥了一眼,那是个五官相当出挑的男生,浓眉毛大眼睛,鼻梁很挺,皮肤很白。他对他有点印象,每回他进球的时候三中的女生尖叫的声音比隔壁附中还大。说起来,刚才打群架的时候那个给自己人来了一拳的好像也是他。

 

那个男生回答:“林风。”

 

章远心想,哦,名字还挺好听。

 


 

教导主任说:“那就你说吧,这是怎么回事。”

 

林风面不改色:“就,友谊赛嘛。”

 


“友谊赛你们这一个个鼻青脸肿的?”

 

林风点点头:“是激动了点。”

 


 教导主任一拍桌子:“别和我耍贫嘴!”

 


 何文文站了出来。他伤得最重,基本是全场的重点攻击对象。现在脸颊肿着,话都说不明白:“老师,不关他的事。他就一拉架的,还白挨了几下。这事主要怪我,那时候我和附中的一同学撞了一下,把他撞倒了。我还想和他道歉来着,附中的同学误会我,说我打球脏,打不过就撞人,我就急了……”

 


他说话时牵扯到了伤口,疼得嘶嘶直吸冷气。一个一米九的壮汉沦落到这般田地,让人看了着实不忍心。

 


“是我的不是,我应该和附中同学道歉。”

 

 

说着,他朝着附中男生的方向深深鞠了个躬:“今天是我冲动了,对不起。”

 

 

角落里有个细细的声音响起来。是那个打球的时候和何文文撞了一个满怀的小男生。

 

 

“是我的不对。”矮个子小男生被挤在了空调前,此时正努力踮脚好让前头的教导主任和何文文看到自己,“我俩谁都没留心,才撞一块的。我那时候没站稳摔倒了。许依阳他们就误会了,觉得是三中的同学故意撞我。我解释了好几次不是这样的,他们都以为我是不想惹麻烦才这么说,其实真的是个误会……”

 


站在前头的徐依阳半信半疑地开口:“真是这样?”


 

“真的是这样呀!”小个子男生急了,“都这个时候了,我还能撒谎骗人不成?”

 

 

两方终于冰释前嫌,纷纷忙着和自己揍过的人道歉。

 


 

章远往林风的方向看了一眼,见他双手插着口袋,并不同谁说话。

 


 林风身旁的一个男生刚和一个三中男生握手言完和,跟想起什么似的,转过头去和林风说话:“不对啊,林风,你那时候揍我干嘛啊,你不是来拉架的吗,怎么拉着拉着架还打自己人?”

 


“你活该。”林风的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,“谁让你不分青红皂白打人。”

 

 

“那时候乱成那样了谁还顾得上啊!”男生忿忿道,“那么多人呢,你怎么光打我?”

 


 

“说够了没有?”教导主任的声音一出,原本热热闹闹的教导处煞时半点响动都无。

 

 

“握手言和,冰释前嫌是吧。”他沉着脸一步一步走过去,“别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,都给我站直了!”

 


 




 

章远是最后一个出教导处的。附中的男生被附中的教导主任带回去了。三中的男生则留在教导处里接着挨训。教导主任洋洋洒洒地训了一个多小时,水都不带喝一口。原本趾高气扬的三中男生哥哥蔫得像霜打了的白菜。等教导主任终于手一挥让他们出去,个个都苦着脸,驼着背,跟刚从渣滓洞里头出来似的。


 

章远刚走了两步,被教导主任叫住了。

 


 “其他人回去,章远留下。”

 


 

于是他又留下额外多听了半个小时的训。章远起初还解释他真的只是拉架,教导主任道,那种时候你就不该拉架!就该主动离开现场找老师汇报情况。章远也不想解释了,就只是沉默着垂头听训。

 


 反正说来说去也都是老调重弹。什么你是整个学校最拔尖的一批学生,是被家长和老师寄予厚望的,心思就更应该放在学习而不是别的事情上。你学习成绩好,在自身行为上更要严格要求自我,做同学之间的表率……

 


 倒数第二节自修课的上课铃响起来的时候,教导主任终于说累了,端起茶缸子喝了一口水。

 

“听明白了没有?”

 


 章远点点头。

 


 “行了,回去上自修吧。回去好好想想老师今天和你说的。”

 


 

章远仍然只是很乖顺地点点头,又道了声老师再见,这才向外头走去。

 


 


 

走到行政楼门口的时候,却看见了个没想到会在这时候见到的人。

 


 一身附中校服的林风正在门口的花坛旁坐着,一只手撑在身后,另一只手心里攥着什么。两条长腿晃晃悠悠。见他来了,立马停了晃悠跳了下来。胸前的领带晃荡了两下。

 


林风看着他,很局促的模样,像是有话而又说不出似的。


或许也不是。这人有双很漂亮的眼睛,望着人的时候,总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似的脉脉含着情。

 


章远问:“你怎么还在这儿?”

 

林风说:“啊,等你。”

 


 

章远觉得这人实在是有些奇怪,不跟着自己的老师回学校去,倒在这里等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,也并不在意。冲他笑了笑,径直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。

 

 

林风愣了愣,很快赶了上去。

 

 

“你要去哪?”

 


 章远已经有些不耐烦,可还是礼貌性地回应道:“回教室上课。”

 


 “哦。”林风说,又快走了两步跟上他的脚步,“你的伤还好吗?”

 


 

“被你们学校的人揍了一拳,红了。”章远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颧骨,“不过没什么事。”

 


 “那你,你的手呢?”

 


 章远忽然停下了脚步,林风连忙也跟着停下。

 


 他很局促地开口:“我那时候看你,就是在教导处的时候,看你一直在看自己的手。就想,你是不是摔倒的时候擦伤了……”

 


 

章远摊开自己的两只手,手心和手腕都有一些擦伤。他不知怎么的出了许多汗,手上的伤口几乎被汗水泡得发白。

 


“都这样了……”林风皱着眉头,“去医务室吧。”

 


 “没事。”

 

章远收回手,又要接着往前走。

 


 

林风立马快走几步拦住了他:“还是处理一下吧,你,你手上的伤口里还有泥沙,不冲洗干净的话会感染的。”

 


 章远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,叹了口气,终于转身向反方向走去。

 


 

“你跟着我做什么?”

 


 皮肤白的人似乎总是比常人更容易红脸。林风的脸颊很红,神情倒是很坦然自若:“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
 


 

“你跟我一起去干嘛,”章远莫名其妙,“你知道我们学校医务室在哪?”

 

林风摇摇头,很诚实:“不知道。”


 

“那不就得了。”

 

然而林风仍然跟着他。章远已经莫名其妙到了一个顶点,索性也懒得理他,自顾自向医务室走去。

 


 


  

章远和跟着他的林风到医务室的时候,校医正要关门。

 

“什么事?”

 


 “手擦伤了。”章远道,“来处理一下伤口。”

 


 校医见怪不怪,显然他们不是今天第一个来处理伤口的。

 

“碘酒和棉签都在桌子上,处理伤口会的吧?”

 


林风点头:“会的。”

 

“我有事先走了,你俩走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。”校医说完,匆匆去了。

 


 


 章远拧开水龙头,简单冲洗了一下手上的伤口。原本已经麻木的伤口这才钝钝地痛起来,他倒吸了一口凉气,忍着疼把手擦干了。

 


 转过身,林风手里拿着根蘸了碘酒的棉签,正站在那儿等着他。

 


 他的大眼睛眨巴了一下:“我来帮你吧,你两个手都有伤口不方便。”

 


 章远没说什么,显然已经对他的这种殷勤有些麻木。他叹了口气,伸出了手。

 


 


林风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手指尖,另一只手拿着棉签给他擦拭碘酒,动作极轻,几乎只是点了点,跟用点力他的手能碎了似的。

 


 听见他叹气,林风抬起眼睛看着他。章远这才发觉这人的睫毛又黑又长,跟个姑娘似的。

 


 章远道:“你可以用点力,不要紧。”

 


 林风不好意思似的笑了笑,又垂下眼睛接着给他擦拭碘酒:

 


 “我怕你疼。”

 


 


 

晚上放学的时候,章远又不出意外地被班主任留下了。问询内容不外乎是为什么参与这次打架斗殴,干出这事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后果,他是老师信赖的优等生,是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的。

 


 章远心里有些烦躁,可还是做出听话的样子,一一点头应了。

 


 


 

走出校门口的时候,太阳已经全然落山了,山峦尽头徒余一缕灿然的金光。放学回家的学生比高峰期少了许多,稀稀拉拉三三两两地往校门外走出去。

 


 章远在公交车站等了很久,抬起手看第十六次表的时候,车终于来了。

 


 

车上的人不多,有蓝白的运动装也有衬衫西裤。章远一抬头,就看见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上坐了个熟面孔。

 


 林风正坐着打盹,头一点一点,很疲倦的模样。

 


 

章远径直走到他身旁坐下了。林风的脑袋很重地顿了一下,醒了,睁眼见到他,很惊喜。眼睛一瞬间亮起来。

 


 “章远?”

 


 章远把背后的书包取下来,放在了膝盖上。

 

“你知道我的名字?”

 


 “在教导处的时候你们教导主任说过的。”林风说,“你知道我的名字吗?”

 


 章远看向他,见那人的眼睛里闪着希冀的光。突然就起了作弄的心思。

 


 于是他摇摇头,说:“不知道。”

 


 林风眼里的光一下子暗下去。

 

“哦。”他说着,低下头,手松了松肩上单肩包的包带,“我叫林风。附中二十一班的。”

 


 “章远。”他道,“三中二五班。”

 


 林风没有看他,仍然低着头。侧脸浸在车窗外透进来的忽明忽暗的光里,像幅精心调试过光影的画。

 


 “你今天……”章远问,“为什么留下来等我?”

 


 “我也不知道。”林风说,“在球场的时候,看到你来劝架,莫名其妙挨了人一拳。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,想着自己那个时候为什么不拦着点……”

 

 

“也不关你事。”章远说,找了个舒服点的位置,向后靠了靠,“那时候那么混乱,你能护住自己不挨打就不错了。”

 


 

林风玩着单肩包的包带,点点头。

 


“我能问你个问题吗?”

 

章远突然开口。

 

 

林风转过脸,很迷惑地应了一声:“啊?”

 

 

“你结巴吗?”

 


 林风慌了:“我我我我我我不是啊?”

 


 

章远大笑起来。林风反应了一下,也跟着笑。车上的人都很诧异地往他俩的方向瞧,像在看两个神经病。

 

 


神经病根本不在意这个。章远笑得眼泪都出来了,林风笑得直往下出溜。

 


  

章远很久没有笑得这么痛快,连带着这天和这些天的烦躁都一扫而空。

 


 “我发觉你这人真挺有意思的。”

 


 林风说:“也还,还好吧。”

 


 章远忙摆摆手:“你可别逗我笑了,我肚子疼。”

 


 “我不是故意结巴的!”林风很认真,“有时候紧张的时候就这样。”

 


 “那你紧张什么呢?”

 


 章远偏着头,打量着他。

 


 林风看了他一眼,又很快地挪开视线。

 


 “我要是知道……我就不紧张了。”

 


 

他问章远:“你在哪一站下车?”

 

“观音桥。”章远说,“你呢。”

 

“我还远着呢。”

 


 

两个人坐在一起,随便聊了些附中和三中的事。车程很长,摇摇晃晃,时停时行。

 


章远打了个哈欠,觉得很困。

 


 “怎么了?”

 

“有点困。”

 


 

这是章远记忆里他和林风最后的对话。他是被林风推醒的,醒来的时候,他正靠在林风肩上。

 


 “下一站就是观音桥了。”林风说。

 


 “哦,哦。”章远慌忙拿起书包背好,往车后门走去。

 


 


 

他下了车。天已经完全黑了,道旁橙黄的路灯照出一个圆圆的轮廓。或许是下雨了,这个城市的雨总是来得很突然。

 


他突然听见林风很大声地叫他。

 


 

“章远!”林风趴在窗户上,“我们明天还会再见吗?”

 


 


 

章远笑了,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。他朝他挥了挥手,目送着车缓缓地开走了。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+++

 


 

林风倚靠着座位坐着,他就坐在车窗边上,窗外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,忽明忽暗,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。

 


 

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很久,他终于接起来。

 


“林风,你小子哪儿呢?”电话那头的何文文嗓门震天响,“我刚去你家找你,你妈说你还没回来。”

 


“终点站。”林风伸出食指,在玻璃上画了个小人,“正坐车往回倒呢。”

 


 “我靠,你坐那么远干什么,你家不就在附中边上吗?”

 


 

“你管我去哪儿呢。”林风脸上没什么表情,语气极不耐烦,“有屁快放,没屁我挂了。”

 


 “卸磨杀驴是不是?”何文文愤愤不平,“要不是你小子今儿非来三中打球,我他妈至于挨顿揍吗?妈的,现在脸还疼。”

 


 

林风笑了,又在穿运动服的小人旁边添了个小人,又给小人画了条领带。

 


 “大恩不言谢,下回请你吃饭,吃什么你选。”

 

 

“这可是你说的,到时候别后悔。”

 


林风应了一声:“嗯。”

 


 

“话说回来了。”何文文在电话那头道,“你到底看上三中哪个姑娘了?我给你介绍啊,是不是篮球场外头扎双马尾那个?”

 


 林风毫不犹豫:“不是。”

 


 “那就是披肩发那个,那个漂亮,长得像王祖贤。”

 


 “不是。”

 


 

“到底是哪个啊?林风,林大哥,您行行好,让我做个明白鬼。”

 


 “你猜不着的。”林风道,“手机快没电了,挂了。”

 


 “哎,哎你倒是……”

 


 

林风直接锁了屏,把手机放回了口袋。

 


 他手心里攥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,是颗校徽。他用拇指摩挲了许许多多遍校徽上章远的脸,脸上的表情温柔又捉摸不定。

 


 

校徽上的章远还很青涩,只有倨傲又冷淡的神情,同如今并没有太大的差别。

 


 


 “明天见。”

 

他冲着校徽做了个口型,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。

 


 


 


 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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